十八丁 Kuala Sepetang #1

一丝阳光透过不能关上的窗户照射我的眼睛。我微微睁开双眼，刚刚苏醒的双耳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摩托声、说话声、欢笑声、训斥声。和我知道的早晨不太一样。

这是我在这个渔村的第一个早上。早上对我来说已经逐渐变成一个陌生的词汇了。自从我中六毕业，远赴吉隆坡的大学后，早上越来越少见，而深夜却成了我的好朋友。但是在这里，深夜这个词是很陌生的。夜幕刚降临，这里已经万籁俱静，只剩偶尔经过的摩托声和人声。对面也有几户人家已经关灯，等待明天的晨曦。

这里的早晨和我偶尔有的大城市早晨完全不一样。大城市的早晨，除去汽车的引擎声，便是寂静一片；冷。而这里除了钢铁与钢铁之间交流的声音，更多的是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声音；这里的声音是暖的。

我坐了起来，打了个冷哆嗦。昨夜屋主说的没错。晚上的房间确实十分凉爽，与其说是凉爽，不如说是微寒。昨夜盖着自备的厚棉被，今早醒来却还是感觉到寒意。还好还有暖热的声音为我御寒。我站起来，关掉了独自立在房间角落的风扇。今晚睡前可以试着不开风扇，倘若真觉得热再起来开风扇吧。

我带着盥洗用具下了楼。这是一间老式咖啡店改建的社区图书馆，也是我实习工作的地方。楼下是图书馆，而楼上则是可供人居住的简陋房间。这里的浴室是在屋子后方的角落。中间还隔了两道老式的横轴门；一道大木门和一道小铁门。推开了第一道大木门，眼前是一个小庭院。这是后来故意设计出来，将老咖啡店的中庭挪出改建成的。走出木门，眼前就是几棵小树。刚踏出门，右手边就有一个以粗麻绳和木板自制的秋千，看起来有点儿破旧，也有点儿粗制滥造，但秋千不可貌相。昨晚试着坐了一会儿，意外地十分坚固。

推开了第二道小铁门，里面便是老木屋都会有的空旷后院。穿过了后院便是浴室。不晓得旧式木屋的设计是不是都如出一辙，我忽然觉得我曾祖母的老木屋的设计好似也是如此；浴室和厕所在后院的左侧，右侧则是炉灶。只不过这里的厨房已经变成了储物仓，炉灶上堆满了不要的杂物，杂物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我用双手盛了一把水，往脸上一泼。冷冷的水让我瞬间清醒不少。我一边刷着牙，一边在屋子里闲逛。在这里多走几回，让自己的身体尽快适应这个地方。这就是往后三个月我的居住地。

刷好牙，上楼坐在床上。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外用锌片铺成的屋顶反射进来房里。我推开隔着屋顶和房间的那一扇彷如电影里大西部的沙龙的只有中间一小片上下悬空的门，走了出去。窗外的屋顶设计成了可供人坐着聊天的小阳台。虽是阳台，但终归是个屋顶上的阳台。能坐在屋顶上，这样的经验还真是少有。

吹了一会儿风，也是时候准备准备，去吃个早餐后就得去办公室报到了。我提着毛巾又往浴室走去。

准备就绪后，我背上了我的背包，走向大厅。

大厅是图书馆，下楼后我的右侧是一面钉着好几排书架的墙，书架上排满了书籍杂志，有些凌乱。右侧是两个滚轮式的可移动书柜，书柜上一样排满了书籍。我打开了大门中央的小门。大门保留了老式咖啡店的那种左右折叠式的推门。我仔细研究了一番，把大门完整地推开。对面的木屋遮挡了所有的阳光，仅剩散落在周围的光缓缓走进了咖啡店。我开了门后，便开始前往办公室开始我实习的第一天。

这是一个小岛上的渔村。村子里的屋子都紧紧相连，仅剩一条勉强只够一辆摩托或脚车和一个人并行的水泥小道。我背着背包缓缓走着，不时会有几辆摩托经过我的身边。为了安全起见，我都会往旁边站，有时直接站在了人家的家门前，等待摩托车离开后再继续往前走。偶尔经过几间屋子外坐着老人家，我都对他们微微笑，以示友好。这里的人肤色普遍较黑，这是他们那段顶着大太阳在海上拼搏的岁月所留下的讨海人的印记。

走到了连接这个渔村小岛和十八丁大陆的那条天桥，天桥口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店，里面坐了很多人。坐在咖啡店里的人大部分都赤裸着上半身，一边喝咖啡一边大大声地聊天。这些都是撒网归来的渔民。他们清早便出海撒网，之后便坐在咖啡店里喝咖啡聊天，直到下午时分再去收网，每天都重复过着如此简单质朴的生活。所以这里的咖啡店在早晨时分总是门庭若市。

我悄悄经过了他们，往天桥走去。

过了天桥，便是十八丁的市集。虽然十八丁只有简单的几条街，但是却热闹无比。街上有好几家咖啡店、茶餐室，全都挤满了人。现在离我报到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找了个座位放下书包，点了一碗清汤粿条和一杯这里最地道的饮料——“虎咬狮”。

这“虎咬狮”，去年我便曾喝过好几次。在我第一次尝到这个“虎咬狮”时，我便被它浓郁的咖啡味和美禄味深深吸引。“虎咬狮”是将泡好的浓浓的咖啡乌混合大量的美禄粉后再加入炼奶调味。浓浓的咖啡香气混合美禄的巧克力香，简直比外面那些名贵咖啡馆所卖的摩卡（Mocha）还要美味，而且价钱更便宜。这样的饮料，叫我如何不爱上？

我喝了一口浓得有点难以搅拌的虎咬狮，太浓了，等冰块稍微融化后再喝吧。这时，清汤粿条也送了上来。这里的清汤粿条也是与众不同，不论是粿条或是清汤都有自己的特色。

先说粿条。这里的粿条不知是何处或是何人所做，但我肯定并不是一般超市里会卖的那种工厂制作的粿条。为何我如此肯定？原因有二；第一。一般超市买得到的粿条形状、宽度都比较一致，而这里所使用的粿条形状宽度不如超市里卖的粿条那般一致，时宽时窄。第二，这里的粿条比起超市里卖的粿条更多了一种米的味道。超市里卖的粿条都是淡然无味的，加了什么调料，粿条便吸收调料的味道，才有了味道。这里的粿条有一种米香味，尤其是放在清汤里，这粿条的米味便更明显了。

再说清汤。外面的清汤一般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有大量味精的热水上撒青葱，一种是有少量味精的热水上撒青葱。当然也有些店家的清汤是以真材实料去熬煮的，但是往往却以大量的味精破坏了整锅汤。这里不然。这里的清汤虽然一样可尝出一些些不自然的咸味，但是依然可喝出汤头原本的清甜。而且这里的清汤上面不只是撒青葱，还放了油葱仔，更增一分香气。

我一边慢慢吃我的早餐，一边注意着外面的那条大马路，实际上也没多大，但却是十八丁这里主要的道路。有许多的摩托和自行车来来往往。摩托及自行车是这里的主要交通工具。这里的居民虽然大部分都有车子，却不如城市里那般爱驾车，反而喜欢骑着摩托或自行车到处溜。在这里，不仅仅是成人，就连看似还在中小学的小孩子也能熟练地骑摩托。这里的人骑摩托都不爱戴头盔，虽然十分危险也违反交通规则，但是这是大部分小村子会有的景象。顺带一提，其实我偶尔也喜欢不戴头盔骑摩托。除去头盔，迎面而来的风吹上了脸颊，撩起了头发。我喜欢那种凉意，更喜欢带给我的那种自由的感觉。

早餐吃完了，我看了看对面的办公室。那就是我待会儿要报到的地方了。还没开。也罢，坐着好好享受我的虎咬狮。今天是我实习的第一天。我不晓得未来十个星期会是如何，但至少我的第一天的早晨是十分愉悦的。

办公室的门开了。悠闲结束，工作开始！